大国战略竞争的《冰雪奇缘》视角

　　（专栏作家 宋玮）2013年11月27日，史上最火爆的动画电影《冰雪奇缘》在美国上映，迪士尼凭借此部电影成功在全球吸金12.7亿美元，至今仍霸占全球动画电影票房冠军宝座，揽获包括奥斯卡、金球奖在内的所有各大重磅动漫长片奖项，主题曲《Let it go》还拿到当年的奥斯卡最佳原创歌曲奖。

　　六年后的11月22日，《冰雪奇缘2》中美同时上映，在上映之前北美预售持续爆棚，打破了由《玩具总动员4》保持的动画电影预售24小时票房记录，足以显示这部动画的来势汹汹。

　　很多观众认为该片“技术出众，故事幼稚”，但笔者认为，这个系列的动画片对于故事和情节的安排做到了循序渐进和蕴意深刻。单纯从电影情节来看，《冰雪奇缘1》到《冰雪奇缘2》的主线是两姐妹从成长到成熟，从国际研究者的角度看，艾莎的成长成熟历程与美国的大国发展历程神似，本文希望从这个视角来看美国建国两百多年的两个阶段，以及目前美国在冷战以及全球化过程中所采取的“冰雪魔法”金融制裁，并从《冰雪奇缘2》的结局来揭示经济全球化未来发展方向。

美国的孤立主义与国际主义：艾莎公主到艾莎女王

　　在《冰雪奇缘1》看到艾莎的冰雪魔法，我第一时间感觉与美国有相似之处，看完《冰雪奇缘2》之后，这种特点就更加明显。从哲学角度看，围绕艾莎来高度浓缩两部《冰雪奇缘》，那就是“我是谁”的成长过程和“我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的成熟经历。《冰雪奇缘1》中的艾莎公主对应的是1776-1945年的美国，从诞生于英国北美殖民地到登上了全球领导者的巅峰，随着美国的迅速成长，她可以对其他国家采取的“冰雪魔法”也越来越强。《冰雪奇缘2》中的艾莎女王更像是1945-2019年的美国，从1945年最年轻的全球领导者和规则制定者起步，带领北约成功地战胜了以苏联为首的华约，成为全球唯一超级强国。

　　《冰雪奇缘1》核心主题是成长，1776-1945年的美国核心主题是孤立主义指导下的逐步壮大。

　　艾莎从一出生就有冰雪魔法，随着艾莎年纪越大能力也越强，而1776-1945年的美国就像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娃娃，从诞生之日起就有很多得天独厚的条件，随着她的成长，“冰雪魔法”越来越强，对全球的影响也愈发巨大。但是在艾莎险些夺走了妹妹安娜的生命之后，便从此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再和妹妹一起玩耍。这点与美国曾经长期奉行的孤立主义高度拟合。

　　在美国立国之后相当长久的一个历史时期中，美国外交政策所奉行的是由国父华盛顿在其著名的《告别词》中所确立的孤立主义原则，核心要义是“我们是为我们自己行动，不是为别人而行动的”，对日后美国的单边主义外交实践产生了深远影响。

　　恶人汉斯趁虚而入，在安娜再次被艾莎公主的魔法意外击中之后准备夺取阿伦黛尔王国王位，而艾莎也处于被攻击的险境，安娜挺身而出，救了艾莎和阿伦黛尔王国。

　　这一过程与美国在一战和二战中的表现雷同，面对德意志第二帝国在一战以及德意志第三帝国、日本在二战中对世界和平的巨大威胁，经历了德国袭击美国商船和日本偷袭珍珠港，最终抑制住国内的孤立主义，分别于1917年4月6日和1941年12月8日分别向德国和日本宣战，加入了一战和二战，与英国等同盟国共同战胜了强大的对手，维护了世界和平。

　　《冰雪奇缘2》核心主题是成熟，1945-2019年的美国核心主题是国际主义下的日趋成熟和强大。

　　《冰雪奇缘2》中艾莎当上阿伦黛尔王国的女王，需要考虑更多现实问题，但是她又听到远方的召唤，观众跟着艾莎女王的脚步发掘她的魔法来源以及家族不为人知的秘密，也了解了阿伦黛尔王国与北方国之间的恩怨情仇。

　　对于1945-2019年的美国来说，一方面其“怀特计划”于1945年战胜了英国的“凯恩斯计划”，美国获得了全球规则制定者和领导者的地位；另一方面，在英国首相丘吉尔的召唤和推动下，于1946-1991年展开了与苏联的冷战对抗和战略竞争，历经沧桑和自我升华后，成长为冷战后全球唯一的超级强国。

　　《冰雪奇缘2》老国王鲁纳德统治下的阿伦黛尔王国更像是英国，北方国更像是俄罗斯帝国，戏里戏外两个国家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英国全球利益的最大敌人就是俄罗斯帝国，近代英俄争端曾被称为“熊鲨争霸”，海洋霸主和陆上霸主在远东地区、中亚和中东地区、巴尔干半岛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由于美国与英国特殊的关系，英俄矛盾转化为二战之后美国与苏联的新竞争，体现在《冰雪奇缘2》中是愤怒的自然用冰雪长城封住了南北的道路，并派出四元素的使魔监守，隐喻着二战后北约和华约两个割裂的阵营。艾莎女王在探寻魔法真相的路途中，经受了风灵龙卷风、火灵紫色森林大火、土灵石头巨人和水灵死亡海峡海马的考验，也暗示着美苏冷战的激烈对抗和惨烈冲突。四元素的使魔都在全力阻止艾莎前行，但都被艾莎逐一克服，艾莎的魔法也越来越强大，但在结局时选择了留在了北方国，安娜回到阿伦黛尔王国做了女王。一方面这是两姐妹最好的安排，另一方面也更是姐妹俩为了两国长久和平的责任做出的取舍和牺牲。现实世界中，里根和老布什带领美国战胜了苏联，造就了全球一超多强的格局，并开启了一轮以美国为中心的全球化进程。

美国金融制裁：艾莎冰雪魔法威力巨大

　　需要强调的是，强大的魔法容易导致迷失自我，现实世界中美国在战胜苏联成为全球唯一超级强国后迷失了自我，在1991至2016年随着制造业空心化、次贷危机、全球治理体系变革的冲击，美国感受到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的追赶压力，特朗普上台之后采取了“美国优先”的策略，与美日韩等盟友和中国等新兴大国打贸易战，采取了很多逆全球化的举措，从70多年前的全球规则主导者和制定者转变为全球规则的破坏者和重塑者。

　　《冰雪奇缘》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艾莎的冰雪魔法，可以驱走夏日炎炎和生机勃勃，非常类似于美国对其他国家采取的金融制裁。2019年8月6日，在中国并不符合美国“汇率操纵国”认定标准、人民币市场化贬值的前提下，美方将中国认定为“汇率操纵国”，这标志着中美战略竞争逐渐从贸易战、科技战、地缘战、资源战蔓延升级到了金融战阶段，美国金融制裁必然是中国关注的重中之重。作为国际经济制裁的重要内容，金融制裁一直是美国对外政策的工具之一，冷战结束后，金融制裁对于美国外交的重要性更是与日俱增，凭借美元在国际金融交易和贸易活动中不可替代的地位，成为军事打击外的另一有力武器。

　　作为美国的一项对外政策，金融制裁由美国政府的决策执行体系合作实现。一是包括总统、国会这些掌握最终决策权的决策部门；二是执行及监管部门，包括负责金融制裁政策具体实施并对实施状况进行监督的财政部外国资产管理办公室（OFAC），负责金融制裁政策制定和实施的国务院反金融威胁和制裁部门（TSF）等。三是执行渠道，包括银行等国际金融机构以及“环球银行间金融电讯协会（SWIFT）”、“纽约清算所银行同业支付系统”（CHIPS）等美元支付和结算通道，OFAC等通过这些渠道使制裁措施得以有效实现。

　　在美国颁布的有关金融制裁的相关法律中，直接作用于金融制裁的主要有《国际紧急经济权力法》与《国家紧急状态法》两部法律。在这两部法律的规范下，美国总统与美国财政部分担了金融制裁的决定权与执行权。当美国总统认为国际上出现某一局势或者发生的某一事件对美国的国家安全、外交政策和经济利益构成“非同寻常威胁”时，便可根据上述两项法律的授权和定义，在国会的批准下宣布进入应对威胁的紧急状态。

　　此外，美国国会颁布的其他法律也对金融制裁的发起和实施做出了补充性的说明和规定。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是2001年颁布的《爱国者法案》及美国政府每年年末颁布的下一年度《国防授权法》。《爱国者法案》让美国的金融制度在反恐上的威力大幅增加，成为美国利用金融制裁手段打击国际恐怖主义的重要依据。《国防授权法》是美国金融制裁在实施层面的重要补充，为美国每年进行金融制裁提供了参考标准和依据。

　　下面我想用《冰雪奇缘2》中艾莎的冰雪魔法和四元素中的土灵和水灵来对应分析美国金融制裁的三大类型，分别为对其他国家金融制度和政策的整体制裁、制裁金融主体和对金融市场和工具的制裁。

　　其一，土灵大地巨人对应的制裁，是美国对其他国家金融制度和政策的整体制裁。土灵大地巨人可以动摇整个国家的根基，因此与金融制度和政策整体制裁较为相似。历史上美国金融制度政策制裁的对象是苏联、日本，美国曾引导苏联戈尔巴乔夫、叶利钦共同策划和积极推行“500天计划”，主张实行国有资产的私有化，建立以私有制为主体的多种所有制形式并存的所有制结构，在17个月里“实现剧烈的改革”，至少70%的工业企业实现私有化，转变为联合股份公司，同时鼓励大规模外资进入，在私人商业银行和所谓“市场保障”的基础上建立新的金融体制。1990年9月17日，美国总统里根来访，当面称赞戈尔巴乔夫：“改革进程在美国政界得到同情和支持”，“由于改革，苏联已走上正确道路”。但1990年苏联社会生产出现战后以来的首次负增长，财政赤字上升，内外债务增大，消费品严重匮乏，人民生活水平显著下降，整个经济陷入深刻危机。199l年，经济危机向全面化和深刻化发展，危机覆盖了国民经济所有部门，生产负增长幅度急剧加深。同时，族际冲突、工人罢工加剧了社会经济的紊乱，经济、财政、社会政治全面危机，导致苏共垮台和苏联国家解体。

　　20世纪80年代，美国主导推动日本加速推进金融自由化，包括利率自由化、资本兑换自由化和放松市场准入等。金融开放使得海外资本迅速涌入日本市场，金融资产及房地产泡沫快速堆积，同时日本海外并购潮涌，大肆收购海外地产。伴随日本银行连续加息及外资的撤退，1989年末股市泡沫迅速破裂，日本从此陷入“失落的二十年”。

　　其二，艾莎冰雪魔法所对应的制裁途径是，制裁金融主体，冻结或冻结并没收其在美资产。由于控制了SWIFT、CHIPS和负责美国国内支付清算的Fedwire，美国可以对金融机构、实体企业、个人发起金融制裁，切断清算、结算与支付渠道，冻结其在美资产。

　　虽然其他国家和地区已经未雨绸缪，欧洲的TARGET（泛欧实时全额自动清算系统）、英国的CHAPS（伦敦银行自动清算支付系统）、中国的CNAPS（中国现代化支付系统）均可用于本币或多边货币的清算，但是各国的交易系统仍然依赖于SWIFT进行报文转换。一旦金融机构被CHIPS切断支付通道就无法进行跨境美元业务，而一旦被SWIFT切断报文转换通道，其不仅无法进行美元跨境清算，人民币、日元和欧元业务也无法进行。

　　自“9.11”事件以来，美国对于欧洲的金融制裁更多是制裁银行业。包括瑞士信贷、德意志银行、法国巴黎银行在内的多家全球大型欧洲银行都曾因违反美国有关协议而被处以重罚。美国对瑞士的罚单力度较大，在极限施压下瑞士放弃了《银行保密法》。美国达到了查处逃税避税行为及迫使瑞士与其共同制裁敌对国的目的。2018年8月，为避免违反美国制裁规定，瑞士信贷银行冻结了与俄罗斯相关的大约50亿瑞士法郎资金。此外，美国针对德意志银行的一系列惩罚措施，已超过了普通商业惩罚行为，影响到德国的重要经济利益，一定程度上是为了满足自身的政治诉求以及转嫁经济压力。

　　其三，水灵海马对应的制裁是，美国利用其货币政策、国际评级机构、“汇率操纵”罪名，对被制裁国金融市场和金融工具产生巨大“金融海啸”，引爆其金融市场危机。美国对金融市场和金融工具的制裁路径主要有三方面，一是美国货币政策的收放如潮汐，引导着全球资本流动与贸易活动扩张收缩，造成被制裁国家金融市场和工具价格的暴涨暴跌，引发金融动荡。二是美国利用穆迪、标普等以三大信用评级公司对国际债券市场具有较大的影响力，下调信用评级、唱空相关国家及企业传播恐慌情绪，对目标国企业融资及资本市场造成打击。这一套路在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和2011年欧洲债务危机中美国发挥得淋漓尽致。三是美国通过认定非美国家为“汇率操纵国”、直接谈判等手段，施压非美货币升值，并进一步明确美国对“汇率操作国”后续制裁措施的程序与手段。

　　在今年8月之前，美国曾在1992年5月至1994年7月间连续5次将中国认定为“汇率操纵国”，核心原因在于是当时的汇率双轨制及高度的外汇管制，美方认为中国对美存在不公平的贸易顺差。此外，美国在1950年至1979年间对中国采取了冻结资产的金融制裁模式，随后第三方制裁成为美国对中国进行金融制裁的主要方式。自2006年以来，中国长城工业总公司、中国新时代科技有限公司、中国船舶重工国际贸易公司、华中数控股份有限公司、中国珠海振戎公司等科技或工业企业就先后因与伊朗等国的商贸往来被美国列入金融制裁名单，而2019年7月美国对中国珠海振戎公司及其高管进行金融制裁，理由是该公司从伊朗进口石油违反了美国对伊朗的石油禁令。根据美国2015年颁布的《贸易便捷与贸易促进法》，美国将在未来一年内持续与中国进行谈判与磋商，改善“汇率低估”问题。若一年后中美谈判达不到美国的标准，则美国将在四个方面对中国打压与制裁：一是禁止中国任何项目获取美国海外私人投资公司融资；二是将中国排除在在美国政府采购供应地之外；三是指示美国在IMF的执行董事发起对该国宏观经济汇率政策额外严格的审查；四是指示美国贸易代表评估是否与该国签订贸易协定，或启动、参与贸易协定谈判时须考虑该国操控汇率的行为。

　　我们也看到中国政府向美方据理力争，指出其行为理据不足，并向国际社会充分解释中方在人民币汇率问题上的基本政策立场，以及在汇率市场化改革过程中取得的具体进展。此外，中国也对美方将贸易摩擦升级为汇率战做好了充分准备，通过强化双边沟通，尽最大努力控制经贸摩擦烈度，2019年10月10-11日举行的中美第十三轮贸易谈判也取得了较大进展。不过中国政府也做好两手准备，时刻准备着更多的反制措施。在外部逆风加大的背景下，中国最重要的事情仍是集中精力把国内的事办好，坚持新发展理念，继续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着力培育和壮大新动能，不断推动转方式、调结构、增动力，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为世界经济增长带来新的更多机遇。

全球化不可逆转：用爱去融化坚冰

　　在电影的最后，艾莎回到了母亲的家乡，成为魔法森林里的原住民北方民族的国王，而安娜则是接下姐姐的位置，成为艾伦戴尔的国王，两人背负起父母国家人民的期待，共同维护两个民族的和平大计。《冰雪奇缘》第二部艾莎从成长到成熟，而其隐喻的美国也将为全球的可持续发展提供更多的智慧。当今世界正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单边主义、保护主义愈演愈烈，多边主义和多边贸易体制受到严重冲击，虽然美国特朗普政府以“美国优先”的原则处理国际事务，对诸多国家发动贸易战，破坏经济全球化进程，但是必须看到，困扰世界的很多问题并不是经济全球化造成的，把困扰世界的问题简单归咎于经济全球化，既不符合事实，也无助于问题解。

　　如果用一个词来总结《冰雪奇缘》的核心，那就是“姐妹情比金坚”，就是用勇气去冲破桎梏、用爱去融化坚冰，面对艰难险阻，当艾莎和安娜携手共同应对，困难就会像夏日的雪宝一样快速融化，而全球观众都会为这份珍贵的突破而欢欣鼓舞。正如中美两国所面临的逆全球化困局，中美两国唯有像《冰雪奇缘2》中两姐妹共同携手，从纷繁复杂的魔法森林里认清方向和大势，以合作应对一切挑战，坚持开放的政策取向，旗帜鲜明反对保护主义、单边主义，推进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才可以引导好经济全球化走向，消解经济全球化的负面影响，在理念上更加注重开放包容，方向上更加注重普惠平衡，效应上更加注重公正共赢，才能更好惠及每个国家、每个民族。

（编辑：辽源站长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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